天然保护色_七零妇产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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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保护色

  余秋蹲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整个人蜷缩着,活像只鹌鹑。然而这还不够,她恨不得自己登时变成土行孙可以一头扎进地底下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的希望夜幕瞬间降临或者是电闪雷鸣突然间凄风苦雨反正总之要天光散尽好让黑暗遮住自己的这张脸别让人看清楚自己的这张脸。

  周卫东的这位大哥果然认识八中的余秋,而且两人之间还有点儿渊源。

  她之所以清楚这些是因为周家大哥正坐在井水旁一边心不在焉地洗着胡杨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大蒜一边絮絮叨叨地对着空气忏悔。

  对他是面对着空气说话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着余秋的方向。

  周大哥不敢看余秋,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深深的懊恼当中。

  他懊恼当初自己不应该跟着同伴冲进余家砸烂了余母视为生命的钢琴。

  他懊恼不该将余秋的母亲直接架走勒令她跪在大太阳底下写忏悔书。人都晒晕了,也不让人家到阴凉处歇歇。

  他更懊恼那些女学生硬逼着余秋的母亲剃阴阳头,还拿皮带打她的时候自己没有开口阻止。

  他还懊恼那些人硬逼着余秋的母亲在台上跳忠字舞时,自己也是下头那个鼓掌叫好的人之一。

  他的确认为那个女钢琴家罪孽深重,需要好好脱层皮,洗了骨血重新做人。

  但是他并没有想过她会用自杀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被斗倒的人很多,关进干校刷厕所的,当挑粪工的,比比皆是。为什么人家都能活下去,她却要死呢。

  一定是她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畏罪自杀。

  他在家里饭桌上发表自己的观点时,平常一直和颜悦色的母亲,却突然间发了很大的火,抓着鸡毛掸子狠狠抽了他一顿。

  他莫名其妙挨了打,只觉得委屈。

  最后母亲却哭了,说他出生的时候难产,要不是余秋父亲拼命抢救,他这条命就没了。

  结果人家费尽心思救下来的小畜生,却逼死了人家老婆。

  当天夜里,周家老大做了噩梦。他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其实每年都跟着父母去余家拜年。他家有很多大孩子小孩子,好像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情况。

  不过他很少见到余教授,因为同事要回老家过年,所以他经常替别人值班。

  招待他们这些客人的就是余秋的母亲,那是个很和气的女人,从来不肯收他们拎上门的礼品。

  那个时候的小余秋常常坐在小房间里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什么书,偶尔也会出来跟同龄的小女孩一块儿玩,眼睛亮晶晶的,神气的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家就搬出了医院安排的房子,住进了一个杂院子。自己也再也不跟着父母去拜什么年。

  周家老大说的颠三倒四,常常含含混混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突然间紧紧抿上嘴巴,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头去。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余秋,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姑娘,

  是她妈妈死的时候。那双神奇的大眼睛灰蒙蒙的,看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

  他觉得可怕,他原本想上前跟她说几句话来着,结果却吓得落荒而逃。

  从此以后,他都避着余家的一切走。

  可他没想到,余秋居然会选择下乡,而且还跟自己的弟弟在一个公社。

  看到弟弟蓬头垢面的,从田里头回来,他心痛。

  看到余秋灰不溜秋的跟在后面,他更难受。

  因为按照政策规定,作为独生子女的余秋,其实是可以留在父母身边不用插队的。

  如果她母亲还活着的话,她何必下乡难受这种苦。

  “我你”周家老大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你妈妈的事情,我们”

  余秋根本没心思听他的忏悔,虽然她很清楚,在现在的格局下,这个人能够鼓足勇气说对不起,也是石破天惊。

  如果她够革命去举报的话,说不定他也会被拉去当成叛徒,进行批判。

  只是她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况且她也没有资格替任何人说出原谅的话。

  死的那个人是一位母亲,也是真正苦主在世间原本唯一可以依靠的对象。

  她不曾承受过别人的苦楚,她又凭什么替别人原谅呢?

  周家老大迟迟没有听到余秋的声音,也不敢回头看。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几乎已经不参加任何活动,而是成了别人嘴巴里头的书呆子,只埋头学习,放学了就帮母亲做家务。

  他在广东插队的堂哥给他写信,说当地非常流行逃港。为了防止思想动摇,上面动不动就组织知青开会,规劝他们一定要当社会主义的主人,千万不要去资本主义当奴隶。

  但是堂哥却非常疑惑,既然如此,为什么只见大陆人往香港逃,却不见香港人跑回大陆呢?难道人们都喜欢帮当苦惨惨的奴隶?

  为什么我们一天到晚你斗我,我斗你,人家却可以安居乐业地过日子呢?

  有开大会小会劈斗的时间,为什么不能正正经经地做事呢?

  吓得周家老大立刻将这封信给烧了。这可是反动,要是被人看到了,妥妥的铁证。

  可是他心里头却埋下了一颗种子,他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既然林贼能欺骗主席,搞出了好多乌烟瘴气的东西,那会不会还有更多的林贼呢?他们现在做的这一切真的正确吗?

  周家老大不敢跟任何人讨论这些问题,他怀疑自己真的成了书呆子,所以思想动摇了。

  省里头组织代表团慰问下放知青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一是看看下乡一个月的弟弟到底过得怎么样?二就是出来看看外头的世界,省得自己着了魔障。

  可是这一路走来,他心里头的疑惑更多,为什么农民要这么辛苦?为什么美国的宇航员都登上了太空,而我们的农民却连电灯都没见过?

  对了,还有今年的中美建交。大坏蛋一下子就变成朋友了,以前的苏联老朋友却成了大坏蛋。

  到底什么是好人,什么才是坏人啊?

  周家大哥发呆的时候,周卫东已经兴冲冲地跑了出来。他用自己的一块橡皮跟村里头的小孩子换了一兜覆盆子,献宝一样送到大哥面前:“你吃,可甜了。咱们今天晚上吃烤鲤鱼,酸菜杆子酸辣椒烧鱼杂,保准好吃的要死。”周家大哥看着黑黑瘦瘦的弟弟,心痛的不得了。他家有三个孩子,大妹去岭南插队了,本来应该留在父母身边的是小弟。

  结果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难产,从小体弱多病,弟弟妹妹就主动将留城的名额让给了他。

  周卫东丁点儿都没人感同身受哥哥的心痛,他满脸茫然:“我本来也不是小白脸啊。”

  下田干活,难不成还得跟大少爷大小姐一样撑着遮阳伞?那不成了地主老财当监工了。嘿,他可不来资本主义的那一套。

  周家大哥心痛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他眉头紧锁地看着弟弟:“你还说你没晒黑。刚才你们走过来的时候,要不是你开口喊我大哥,我根本就认不出你人来。”

  一个个黑不溜秋,活像是从煤炭堆里头钻出来的。

  余秋猛的抬起头,突然间反应过来一件事。

  她冲进后面的山洞里头,对着墙壁上贴着的镜子看自己的脸。

  妈呀,这么多天都是披星出戴月归,她都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晒黑了起码5个色号,基本可以达到换一个人种的效果。

  7月份的太阳多烈啊,紫外线的威力十足。现在又没有什么防晒霜,虽然他们出门的时候都带着护袖头顶草帽防止晒伤,但人就时不时就要全暴露在太阳底下,不晒成黑炭才怪呢。

  余秋捂住嘴巴,咯咯咯地笑出声。

  田雨刚好拿了东西出门,见她对着镜子乐不可支的模样,立刻了然于心:“高兴不?看咱俩现在,是不是就是地地道道的杨树湾人?谁还敢把我们当成城里下来的娇小姐,以为我们什么事都不能干?”

  余秋拼命点头,高兴,她当然高兴。

  黑色没有遮盖天空,可是遮盖了她的脸啊。

  认不出来的,周家老大肯定绝对认不出来。

  上辈子自己高中军训的时候,也就在太阳底下晒了半个月不到。结果回家的时候,从小相依为命从来没有看错过麻将牌的奶奶居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孩子你哪家的,是不是走错门了?”

  余秋立刻挺直了腰杆,她才不怕呢。只要不说话,她就不信还能叫人看出端倪来。

  原本女性的服装发型都极具欺骗性。

  两个原先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只要穿了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头发,就已经能够让人不得不费些心思才能区分开来。

  加上从八中的这位余秋留下的行李箱中的衣服鞋子来看,她的身材跟自己应当也相似。这就又为以假乱真提供了便利条件。

  余秋美得都快吹起小曲了,流行歌曲不能唱,起码可以来一首红梅赞。

  结果两个女知青笑嘻嘻地从山洞里头出来后,惊讶地发现外头的气氛不太对劲。

  原本热热闹闹收拾大鲤鱼的知青们全都噤声屏气,连爱说爱笑的郝红梅都缩着脑袋,一副犯错误被教导主任当场逮到的模样。

  知青点门口多了个人,因为身材高大穿着旧军装的中年男人。他的五官像是用斧子凿出来的,连眼角眉心的皱纹,都来得比别人深刻。

  他伸手指着那条已经被开膛破肚,架在竹竿子上烤出了香味的大鲤鱼,目光尖锐得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剜着胡杨:“你给杨树湾做了贡献,所以杨树湾奖励了你一条大鲤鱼?你真是做了好大的贡献。”

  旁边韩晓生张张嘴巴,试图替倒霉的胡杨辩解:“叔叔,其实”

  中年男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韩晓生顿时一股凉气从头心直接蹿到脚底,浑身冰凉。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海中只模模糊糊冒出一个念头,哎呀,到底是杀过日本鬼子,打过国民党反动派,还上过朝鲜战场跟各国洋鬼子都打过仗的人啊。

  将军到底是将军,果然不一样。

  其实胡杨好冤枉的,刚才这人突然间出现问哪儿来的大鲤鱼,周卫东那小子口上花花,开玩笑说是胡杨的媳妇儿。

  正在屋里头忙佐料的胡杨跑出来,喊了一声“爸爸”,他们才知道自己闯祸了。

  结果胡将军听说这条鱼是大队奖励给胡杨的,为了表彰他改造工具促进生产力他不仅没有表扬胡杨,反而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了很多贡献?杨树湾的老百姓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啊?”将军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异常沉重,压的人舌头都不会打转。

  胡杨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地立在自己父亲面前,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没,没有。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真这么想?”将军的手往上抬。

  余秋这时候才发现,他的右手少了一节中指,伸出来怪吓人的。

  不过让胡杨瑟瑟发抖的,显然是父亲说的话:“我看你做的跟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你下放到杨树湾,实际上还是杨树湾的老百姓养着你。你吃的每一口米每一滴油,是不是从杨树湾的土地上长出来的?老百姓现在日子是不是过得好的不得了了?米呀油啊,全都多的吃不完,非要硬塞给你省得浪费了可惜?”

  胡杨被父亲训斥的脖子都快要折断了,却半句话都不敢替自己辩解。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在农村委屈了你?但我要告诉你,当初杨树湾的老百姓自己吃糠咽菜省下粮食,养活了你父亲跟整个游击队。现在,也是这里的老百姓省下口粮,养活你这个知青。”

  胡将军浓眉紧锁,厉声呵斥,“你要搞清楚,你才是那个受恩惠的人。连什么事情都没做,就觉得自己成了功臣。你凭什么吃这条大鲤鱼?杨树湾的老百姓家家户户都分到鱼了吗?”

  知青点门前静悄悄的,只听见风吹树梢发出的哗啦啦声响。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一声,恨不得脑袋能贴着脚背。

  “哎哟,我们将军好大的脾气哟。”大队书记快步从大路上走过来,笑嘻嘻道,“将军来我们杨树湾都不打声招呼。”

  胡将军余怒未消,朝大队书记皱眉:“我的老哥哥唉,你就是太惯着孩子了。他凭什么不下田劳动?他有什么资格吃鱼?”

  “谁说他没下田劳动的?”大队书记立刻眉毛挑的老高,“我看你年纪好像还小我两岁,怎么眼神比我差?他要真天天坐在大队支部,能晒成这样。好家伙,这群娃娃一排站在我前头的时候,我都分不清谁是谁。”

  胡将军心知大队书记在打马虎眼,却不好当场驳他的面子,只能抓着重点问题不放:“下田就有鱼吃?还是这么大的鲤鱼,我倒不知道我们已经进入社会了。”

  大队书记笑容满面:“干活当然有鱼吃,干活那是要记工分的。小胡会计来了杨树湾之后,每天都利用下班的时间下生产队劳动。这条鱼就是生产队分给他的。”

  他故意朝胡将军挤眉弄眼,“哎呀,你晓得呗,我们老百姓一般都不愿意称大鱼,这大热的天吃不完就坏了。他们几个娃娃谁成算,只好他们吃亏喽。”

  余秋在心里头给大队书记竖大拇指,到底是在基层摸爬滚打的干部啊,瞧这说话水平。

  对了,她怎么听着这语气好像大队书记跟胡将军认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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